“世界上的‘图书之城’在什么地方？”如果面临这样的提问，恐怕很少有人说得上来，因为答案是：崴河上的黑镇，一座名不见经传、人口仅1400的英国威尔士小镇。近年来使黑镇日趋引人注目的还有它一年一度的“黑镇文学节”，该活动被有关人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文学事件”。．今年5月下旬，大批著名的小说家、诗人、历史学家、科学家和传记作家聚首第11届《星期日泰晤士报》黑镇文学节，而多丽丝·莱辛、托妮·莫里森和斯蒂芬·霍金这样的超级大腕的莅临更让小镇占尽春光，荣极一时。
崴河上的黑镇（Hay－On－Wye）坐落在英格兰与威尔士交界处的布莱克山脚下，位于布雷肯·比肯斯国家公园内，附近有英伦三岛最美丽的乡村风光。黑镇（Hay）一词的语源有诺曼背景，意为“圈起之地”。漫步在镇中，人们很容易注意到一座诺曼风格的城堡的入口，它的尖塔在狭窄的街道之上高高耸立。根据传说，它是大约800年前由一位名叫毛德的女巨人用围裙兜来石块，于一夜之间建成的；然而这个泽被后人的女巨人却不得善终，1211年，由于同约翰国王交恶（大概是掌握了约翰在侄子亚瑟被害事件中扮演关键角色的秘密），她与儿子一起被投入地牢，活活饿死。阴悒、不祥之基调既定，此后的许多个世纪里城堡也多灾多难，频繁易主，屡经毁建，1971年，城堡成为书商理查德·布思的财产，黑镇的历史从此翻开新的一页。1977年4月1日，布思决定宣布黑镇独立，并着力将其发展成一个商业城镇。21年后的今天，黑镇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旧书（二手书）交易中心，享有“图书之城”的美誉。镇上书店林立，从50便士的廉价平装书（paperback）到初版的珍本善本，应有尽有，且货源充足。藏书家和仅仅来搜罗便宜货的人终年出没这些书店，有好多人甚至来了30次以上。
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一座区区1400人的小镇，夺走了“图书之城”的桂冠，还主办着一项在世界上影响越来越大的群星荟萃的文学节，这足以让欧洲那些有着悠久历史文化传统的大都会汗颜。但回顾“黑镇文学节”的历史，可知今日之繁荣着实来之不易。第一届文学节，只有2000人参加，举办了35项活动，仅一名本地摄影记者前来报道。主办者坚持不懈的努力以及旧书业与文学节的相互促进使情况不断好转，到去年的第10届，即已呈柳暗花明之势：参加者甚众，而且不仅局限于英国或欧洲，世界各地的许多知名人士前来共襄盛举，如印度的昂达提·罗伊、阿密特·乔杜里，美国的比尔·布莱逊，巴西的奇科·布阿尔科等；各类活动的主题已经不只涉及文学或写作，科学家约翰·马道克斯爵士等就曾同听众热烈地讨论“大爆炸”宇宙起源理论。今次第11届《星期日泰晤士报》黑镇文学节在5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举行，盛况空前，各类活动达173个，比去年多出10个，吸引了48500人参加，比去年超出15500人。在主要场地以外的一顶顶帐篷内，人们朗读作品，发表演讲，展开讨论（这个场面与1995年在北京怀柔举行的第4届世界妇女大会非政府论坛活动颇有相似之处），《济慈传》的作者、诗人安德鲁·莫申的说法很准确地概括了黑镇的气氛：“隔壁帐篷会传来掌声和笑声，很可能就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我们会觉得像是在温布尔登的一个外围球场，听得见一场更为精彩的比赛，却没有入场券。”在诸多活动中，一场别开生面的辩论赛甚为有趣：正方——《星期日泰晤士报》队（辩手：专栏作家西蒙·詹金斯，传记作家吉塔·塞莱妮，传记作家汤姆·鲍尔）；反方——《纽约客》队（辩手：专栏漫画家斯蒂芬·弗莱，克林顿的律师罗伯特·贝内特，作家亚当·戈普尼克）；辩题——“公众人物的私生活应当保持其私密性”。双方就此话题短兵相接，各逞口舌之利，辩了个不亦乐乎。弗莱宣称：“我已经在耻辱大街上卖淫好几回了。我撩起裙子，露出好大一截不该露的大腿。我们都是耻辱和恶心的复合体，只知道叽叽咕咕地傻笑。”尽管他打的比方耸人听闻，颇能哗众取宠，但鲍尔的反驳似乎更义正词严：“公众人物可并不温顺，他们相当生猛、野心勃勃，倘若有人胆敢阻止他们爬上高位，他们准会把他给灭了。他们总是扯谎，壁橱里没有骷髅的话，他们是爬不了这么高的。”
看上去这场辩论相当适时，因为这些著名作家的私生活本身就是文学节魅力的一部分，况且他们中的不少人并不在乎自己私生活的私密性，比如穿戴入时的阿曼达·福尔曼。她这样解释自己为德文郡的公爵夫人乔治亚娜作传的初衷：“我发现她和我一样神经病！和我一样同时爱上了两个人！”还有下院议员阿兰·克拉克，他选择黑镇来向妻子简作一次公开道歉，因为他“长期以来一直不改青春期的白痴样儿”。当然，此类个人曝光在黑镇文学节1998年三大女作家穆丽儿·斯帕克、托妮·莫里森、多丽丝·莱辛的作品朗读中就极少出现。莫里森朗诵了新作《天堂》，她尽量变得激昂、庄严，说“在我朗诵时请不要给我拍照”的时候仿佛仍在念她那有魔力的美文。在不可避免地被问及受何人影响时，被触怒的作家采取了闪烁其词的策略：“我从画家那里学到的东西比从其他作家那里学到的要多。”
本届文学节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像上届一样，科学写作独领风骚，继续占据着中心舞台的位置——单是看看由斯蒂芬·霍金领军的这支队伍的阵容就足够了：理查德·道金斯，苏珊·格林菲尔德，约翰·马道克斯，斯蒂芬·罗斯，以及理查德·福尔蒂。作为对《时间简史》出版10周年的纪念，霍金发表演讲并回答了提问，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巨型屏幕上古怪地显示出他在牛顿、爱因斯坦和玛丽莲·梦露中间的情形。在谈论超弦理论和无边界理论这种“天外话题”的同时，霍金还没忘了就他新近更换的发声系统发发牢骚：“我妻子会认不出我的……”
无疑，“黑镇文学节”是成功的，其成功之处就在于主办者老老实实地尊重文化事件的多元化特性——既尊重它的戏剧性、趣味性、暴露性，也容忍它的自相矛盾之处——从而使其靠自身力量、循自身规律逐渐成熟、壮大，根深叶茂。《星期日泰晤士报》署名文章称，该文学节“已经成为国际文化日程表上一个笃定出彩的当家节目”。除此之外，黑镇还定期举办“黑镇爵士乐节”、“凯尔特音乐周末”、“篝火黑镇”等活动。想一想中华大地上曾经冒过头的许许多多短命的文化节、文学节、音乐节、民俗节，也许此事会给我们一点启示：有时候，不说“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这类鬼话，事情也一样会办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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